鄂斯曼王朝的末代王孙,真不知道会有甚麽好处。 本来,我对这个人相当欣赏,因为他外表上看来,那种冷漠的、傲然的自信,很给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人好感,可是这时听得他这麽说,不论是真是假,却都叫人鄙夷。 我还算是厚道的了。不忍心太伤对方的自尊。所以,我在听得他这样说之後,只是 「哦」地一声∶「那你得快点结婚生子才对,要不然,就没有传人接替你这个王朝了。 」 这句话中的讽刺意味,是谁都听得出来的。我一面说,一面已作了一些防备,怕他 突然翻脸,老羞成怒,兜心口打我一拳,或是将酒向我脸上泼过来。谁知道他听了之後 ,竟然对我大生知己之感,长叹一声∶「说得是,只是可惜,虽然每一个人都在做,但 是对我来说,却并不容易。」 但丁的这种反应,令得我不能再取笑他,我也不想再在他的身世上纠缠下去,只好 转移话题∶「你刚才好像说过,你有事情要找我?」 但丁点点头∶「是。」 我向他举了举杯∶「请问,有甚麽事情?」 但丁的神情变得严肃而神秘,他的身子向前俯来,直视著我,一副将有重大事件宣 布的样子,声音也压得十分低,保证除了我之外,再也不会有第三者听到∶「我知道你 的一些经历,对应付特别的事故能力十分强,所以你是我合作的对象。」 对他的这种态度,我觉得好笑∶「合作甚麽?抢劫这个珠宝展览会中的陈列品?」 我这句话一出口,但丁陡然之间,爆出一阵轰笑声来。他刚才还鬼头鬼脑,一副神 秘莫测的样子,突然那麽大声笑,而且他还是和我相隔得如此之近,那不禁令我吓了一 大跳。 酒吧中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他的轰笑声来得实在太突兀,不但令得酒吧中所有人都 向他望来,连在酒吧门口经过的几个人,也错愕地探进头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甚麽好 笑的事情。一时之间,场面变得十分尴尬,我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句话,究 竟有甚麽值得大笑之处。 但丁笑了一阵,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止住了笑声,又压低了声音∶「这里——好 像不是很方便说话,而且我还有一点东西给你看,换一个地方?」我心急想知道这个自 称为末代王孙的人,究竟一早就想找我,是为了甚麽,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要送请柬 给金特,又是明天的事,是以我无可不可地点了点头。但丁道∶「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 间?」 我不禁苦笑,这句话,在酒吧之中说,通常是男女之间勾搭用的;而但丁却一本正 经地这样问我,我只好答道∶「你不是说还有东西给我看麽?那麽,就到你的房间去好 了。」 但丁笑了一下∶「东西我带在身上,就到你的房间去。」 我向他身上看了一眼,他穿著剪裁十分合体的衣服,质地也相当名贵,可以看得出 他的生活并不坏。自然,我看不出他身上有甚麽特别的东西在。 我在账单上签了字,和但丁一起离开,来到了我的房间中,才一进房间,但丁就向 我做了一个相当古怪的手势。 一时之间,还不知道他这个手势是甚麽意思,只好傻瓜一样地瞪著他。他又做了一 遍,我还是不明白,只好道∶「请你说,我不明白你的手势。」 但丁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你房间里会不会有偷听设备?」 我给他问得啼笑皆非。难怪我刚才看不懂他的手势,原来他的手势,代表了这样一 个古怪的问题。 我没好气地说道∶「当然不会有。」 但丁却还不识趣地钉了一句∶「你肯定?」 我实在有忍无可忍之感,大声道∶「你有话要说,就说。没有话要说,就请!」 我心中暗忖,自己不知道倒了甚麽楣,碰到了这样的三个人∶金特根本不讲话,就 算说了,也只是几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字,还得花一番心思去猜他想表达甚麽。乔森 呢,语无伦次。而这个但丁,却棉唆得连脾气再好的人,都无法忍受。 但丁不以为忤,笑了一下,还在四面张望,察看是不是有窃听设备。总算,他感到 满意了∶「卫先生,刚才我听你说,抢劫这个珠宝展览中的陈列品,我实在忍不住发笑 。」 我翻著眼∶「那有甚麽好笑的?」 但丁挥著手,又现出了好笑的神情来∶「这个展览会中的陈列品,算得了甚麽。」 我怔了一怔,但丁说得认真,口气之大,难以形容。珠宝展览的展品,还未曾陈列 ,放在银行的保险库中,如何从保险库运到会场来,已经使得乔森伤透了脑筋,而各参 展的珠宝,从世界各地集中到纽约来的时候,保安工作的阵仗之大,史无前例。 参展品的目录,用最高级的印刷技术,印成了厚厚的一本书,我约略翻过这本书, 几百件珠宝珍饰之中,没有一件不是精品。世界豪富阶层,已经在争相猜测,那串毫无 瑕疵的,由十二块、每块十七克拉的红宝石组成的项链,会归谁所有;或是估计杜拜的 酋长,是不是会将那七粒一套,独一无二的天然粉红钻石钮扣买下来,钉在他的衬衣之 上。 而但丁却说∶「算得了甚麽。」 我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世上有许多话,根本不值得反驳。我只是道∶「好,那不 算甚麽,请问,甚麽才算得了甚麽?」 但丁听得我这样问,陡然之间兴奋起来,眼睛射出光采,双颊也有点发红,这次, 他的回答,倒十分直截了当∶「我所拥有的那个宝藏。」 一听得但丁这样回答,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曾经盘算过但丁这个人的真正身分,但是天地良心,在听他这样回答之前,我没 有想到,他是一个骗子。 一点也不错,这时,我肯定他是一个骗子。 「一个宝藏!」这种话,只好去骗骗无知小儿,难怪他要自称是鄂斯曼王朝的最後 传人,他的所谓「宝藏」,当然和这个王朝有关。或许他还能够拿出「藏宝地图」来, 再加上一些看来残旧得发了黄的「史料」,来证明确有其事。 然後,去发掘那宝藏。当然要有一笔资金,他有一个价值超过三亿英镑的宝藏,偏 偏就缺少二万镑的发掘经费。於是,顺理成章,他的合夥人,就应该拿这笔钱出来。而 这笔钱一到了他的手里,他就会去如黄鹤,再去找另外一个合夥人。 我在听了他这句话之後,迅速地想著,然後,学他所说的那样,我实在忍不住,陡 然之间,轰笑了起来。我笑得如此之欢畅,尤其当我看到,我一开始笑,他就瞪大了眼 ,不知所措的那种样子之後,我笑得更是开心。 我足足笑了好几分钟,才算是停了下来,一面抹著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面道∶「 但丁·鄂斯曼先生,算了吧,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仍然不知所措地望著我,我这时心中只有一个疑问,就是∶像他这样的八流骗子 ,不知是通过了甚麽手法,弄到了这个展览会的请柬的。 我友好地拍著他的肩,真的十分友好,同时道∶「你肯听忠告?你这种行骗的手法 ,太陈旧了,放在八百年前,或者有点用处。」 我这两句话一出口,但丁的反应,奇怪到了极点,开始,他表情十足,像是完全不 知道我在讲些甚麽。听到了一半,他像是明白了。突然之间,满脸通红,面上肌肉抽搐 ,眼中充满了愤怒,一伸手,抓住了我胸口的衣服,声音嘶哑∶「甚麽?你把我当作一 个骗子?」 我仍然笑著,伸手在他的手肘处,弹了一下。那一下刚好弹在他的麻筋之上,令得 他的手松开。我同情地摇著头∶「或许,你也可以被称为一个伟大的演员。」 但丁仍然狠狠瞪著我,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离开我的房间,但丁立时转 身,走向门口,这倒在我的意料之中,骗子被戳穿了而又有机会溜走,还有不走的麽? 可是意外的是,他到了门口,突然又转回身来,狠狠地瞪著我。 我双臂交叉在胸前,神态悠闲,想看看他还有甚麽花样。 但丁瞪了我一会,突然伸手,解开了他裤子上皮带的扣子,一面解,一面手在发抖 ,显得他真的极度发怒。 我不禁愕然,不明白他何以忽然解起皮带来,我揭穿了他的伎俩,他为甚麽要脱裤 子? 我正想再出言讥嘲他几句,他已经解开了皮带的扣子,那皮带扣,看来是金的,然 後,他用力一抽,将整条皮带,抽了出来。 他双手拉住了皮带的两端,将皮带拉得笔直,然後,陡然将整条皮带翻了过来。 在那一刹那之间,我只觉得眼前泛起了一阵眩目的光彩。那种光彩,不是强烈,但 真正眩目。 在那条皮带的背面,镶著许多钻石和宝石。或者说,不是许多,也不过十五六块左 右,但是每一块发出来的光彩,都是这样夺目,叫人叹为观止。 房间中的光线不是很强烈,可是那几块方型的钻石,却还是将光线折射得幻起一团 彩晕。 这绝对出乎我意料之外,所以我不知道该说甚麽才好。 但丁发出了一下冷笑声,将皮带翻了过去,钻石和宝石反射出来的光彩,反映在他 的脸上,看来十分奇特。他翻过皮带之後,将皮带穿进裤耳,再扣上扣子。 一直到这时候,我仍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他也甚麽都不说,结好皮带之後,转 过身,拉开门,一出门,就将门关上。 我真不知道刚才那半分钟之间发生了甚麽事,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 直到呆了一分钟之久,我才摇了摇头,揉了揉眼,恢复了镇定。同时,也想起过但 丁曾说,他有点东西要给我看,而东西他就带在身边。当然,他要给我看的东西,就是 那些钻石和宝石。 虽然我只是在相隔好几公尺的距离下看了几秒钟,但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说那是假 的。那一定是品质极高的钻石和宝石,不然,不会有这样眩目的,使人进入梦幻境界的 色彩。 一个我认定了是骗子的人,身边竟然随随便便带著那麽多奇珍异宝!这时,我当然 不好意思追出去,请他回来,我立时想到了乔森。我连忙一转身,来到电话前,拨了乔 森房间的号码。 电话响了又响,响了将近三分钟,才有人接听,乔森发出极愤怒的声音∶「到地狱 去!你知道现在是甚麽时候?你知道我在干甚麽?」 我怔了一怔,他最後那句话,听得我莫名其妙,凌晨两点,除了睡觉之外,还能干 甚麽? 我立时道∶「对不起,乔森,你和金发女郎在幽会?我打扰你了?」 乔森停了片刻。我听到他在发出喘息声,心中多少有点抱歉,但乔森立时用听来相 当疲倦的声音回答我∶「别胡说八道。卫斯理,究竟有甚麽事?」 我又向他道歉,然後道∶「向你打听一个人。」 乔森的声音苦涩∶「一定要在这时候?」 我道∶「是的,反正你已经被吵醒了┅┅」 我讲到这里,陡地顿了一顿,觉得我这样说不是很妥当。因为乔森刚才还会生气地 说∶「你知道我在干甚麽?」由此可知,他并不是在睡觉,而是正在做著甚麽事,那麽 ,我的电话就只是「打扰了」他,而不可能是「吵醒了」他。 所以,我忙更正道∶「反正你在做的事,已经被我打断了┅┅」 谁知道,我还没有讲完,乔森突然用十分紧张的声调道∶「我没有在做甚麽,我正 在睡觉,是被你吵醒的。」 我又呆了一呆,乔森在地自己的房间里做甚麽,那是他的自由,他为甚麽要掩饰? 而且,掩饰伎俩拙劣,使我想起乔森的言词闪烁,行动神秘的种种情形来。 我可以肯定,在乔森的身上,一定有极不寻常的事情在发生。我心中在盘算著,不 知道那是甚麽性质的事情。 (这时,无论我怎麽想,都想那一定是和这个大规模的珠宝展览有关联。再也想不 到这时,随便我怎麽设想,事实竟会和我的设想,相去如此之远,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 当时,我没有揭穿乔森刻意掩饰,因为我急於想知道有关但丁的事。我道∶「要知 道一个人的底细,这个人的名字,叫但丁·鄂斯曼,他现在也是这间酒店的住客。」 我的话才一出口,乔森的声音就紧张了起来∶「你为甚麽要打听他?他做了些甚麽 ?」 我倒被乔森这种紧张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没有甚麽,你不必紧张,我只想知道┅ ┅」 乔森不等我讲完,就打断了我的话头∶「这个人的背景复杂极了,电话里讲不明白 ┅┅」他略顿了一顿∶「我立刻到你房间里来。」 我答应了一声,已经准备放下电话,突然听到电话之中,又传来乔森的声音。我听 到的乔森的声音,只从电话中传过来,并不是他对我说的。我猜测,情形应该是这样∶ 乔森说了要到我这里来,我也答应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了,我准备放下电 话,他也准备放下电话来。 可是,就在他放下电话之际,他已经急不及待地对他身边的一个人讲起话来,所以 我才会在慢了一步的情形下,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听得乔森用几乎求饶的口气在说∶「求求你,别再来麻烦我了。我没有,真的没 有,我不知道┅┅」 我并没有能听完乔森的全部话,因为他是一面讲著,一面将电话听筒放回电话机上 去的,那一个动作所需时间极短。 当他将电话听筒放回去之後,他又讲了些甚麽,我自然听不到了。 我感到震动∶乔森在对甚麽人说话?他说的那几句话,又是甚麽意思?听起来,像 是有人正在向他逼问甚麽,或者是要他拿出甚麽东西来,所以他才会那样说。照这情形 看来,在我打电话给他之前,他正受著逼问,并不是在睡觉。 这真是怪不可言,乔森的能力我知道,有甚麽人能够对付他?当年,整个纳粹德国 的情报机构,也拿他无可奈何,如今有甚麽人能够令得他哀求「别再来麻烦我」? 我思绪紊乱之极,在那一霎间,我也想到乔森的两个手下,那两个年轻人说乔森曾 不断地「讲梦话」,他所讲的「梦话」中,似乎也有一句是「我没有」。而所谓「梦话 」,当然不是真的梦话,真的梦话不会喊叫出来! 我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究竟,门上已传来了敲门声,我知道,直接向乔森询问, 如果他有心隐瞒不说,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事实上,我已经用相当强烈的方法去逼问过他,结果是不得要领,我决定仔细观察 。看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正令他感到极度的困扰,作为好朋友,自然要尽我一切力量 去帮助他。 打开门,乔森胁下,夹著一苹文件夹,走了进来。我看出他根本没有睡过,双眼之 中,布满了红丝。 他坐下,用手抚著脸∶「这里面是但丁·鄂斯曼的全部资料,这个人,你怎麽认识 的?」 他说著,指著文件夹子,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取过文件夹,打开。里面的资料并 不多,包括了一份世界珠宝商协会的内部年报,一些表格,一些调查访问的谈话记录, 和一些照片。 乔森道∶「等你看完了他的资料,我们再来详细讨论,先让我休息一会。」 我点了点头,一面看著有关但丁·鄂斯曼的资料,不时向乔森看一眼。乔森以一种 十分怪异的姿势坐著,看起来他并不是休息,而是在沉思。 他将身子尽量倾斜,坐在沙发上,头靠在沙发的背上,脸向上,双眼睁得很大,直 勾勾地望著天花板上悬下来的那盏水晶灯。 我既然知道他有心事,也就不以为异,由得他去,自顾自看他带来的资料。 乔森曾说但丁这个人的背景,十分复杂,真是一点也不错。从所有的资料,综合起 来,简略地介绍一下但丁·鄂斯曼这个人,也饶有趣味。 但丁·鄂斯曼自称土耳其鄂斯曼王朝的最後传人,可是根据记录,他却在保加利亚 出世。在鄂斯曼王朝的全盛时期,保加利亚曾是土耳其的附属,两地的关系,本来就很 密切。 但丁的父亲,是土耳其民主革命时期,在政局混乱中逃出来的一个宫中女子所生, 出生地点,是在保加利亚皇族的一个古堡之中。说起来真是复杂,这个女子,逃出土耳 其时,已经怀孕,她坚称孩子是土耳其皇帝的。而当时,她一定也持有一定的皇族信物 ,所以才使保加利亚的贵族收留了她。至於她所持的信物是甚麽,没有人知道。这个女 子在保加利亚,生下了但丁的父亲,但丁的父亲长大之後,娶了一个保加利亚女子为妻 ,但丁的父亲相当短命,在二次世界大战中丧生,但丁也是遗腹子,出生於一九四四年 。 谁都知道,一九四五年,大战结束,保加利亚落入了苏联的掌握。那时,但丁的父 亲死了,可是他的祖母却还健在,那女人十分有办法,在大战结束的第二年,就将但丁 从保加利亚,带到了瑞士。而但丁的母亲,那个保加利亚女子,从此下落不明。 从这里起,情形比较简单,但丁和他的祖母在一起生活。必须一提的是∶但丁的祖 母,就是当年自土耳其皇宫中逃出来的那个宫女。 但丁在瑞士受初级和中等教育,在法国、德国和英国,受高等教育,精通好几国的 语言。而他最特出的才能是珠宝鉴定,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领。有一则传奇性的记载是 ∶当他十二岁的那年,在一次的社交场合中,他就当众指出,当时参加宴会的一个公爵 夫人所佩戴的珍饰,其中有一半是假的。公爵夫人当时勃然大怒,还曾掌掴这个说话不 知轻重的少年。 可是一个月後,这位公爵夫人却亲自登门,向这个少年道歉,因为她发现她的珍饰 ,的确有一半是假的。她的丈夫,那个落魄公爵将她的珍饰的一半拿去卖掉了,换了假 的宝石来骗她。 但丁·鄂斯曼的这份本领,在他进入社会後,迅速为世界各地的大珠宝商所赏识。 当一块宝石放在他的面前,他只要凝视上三五分钟,就能够说出这块宝石的来历,包括 曾为甚麽人拥有过,是在甚麽地方开采出来,用甚麽方法琢磨过。有时,甚至还能指出 这块宝石的原石应该有多大,和这块宝石原石琢成的其他宝石,应该是甚麽形状,等等 。 他对宝石、钻石质量的鉴定能力更强,一直到电脑鉴定系统出现之前,他的鉴定是 最後的权威。甚至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宁愿相信他的鉴定,而不相信精密仪器。 令人迷惑的是,但丁本身,从未以拥有任何珠宝出名。但是接近他的人,都一致相 信,在他的祖母手里,有著一批稀世奇珍。因为这位老夫人来自鄂斯曼王室。而且,她 十分富有,大战结束後,她带著但丁到了瑞士,一下子就买下了日内瓦湖边一幢有十六 间卧室的大别墅。但丁本身也有著花不完的钱,经济来源自然是他祖母的支持。 令人相信但丁祖母手中,有著一批稀世奇珍的经过,也很偶然。有一次,一个法国 珠宝商,买进了一套蓝宝石首饰,质量之佳,无出其右,镶工极其精致,而有著明显的 中东风格。珠宝商通过律师买入,律师决不肯透露卖家的来历。珠宝商请但丁来鉴定, 当时在场的人不少,人人都可以看到但丁在看到了这套珍饰之後的震动,他当时只说了 两句话,一句对珠宝商说∶「这些蓝宝石的真正价值,是你付出的价钱的十倍!」另一 句,是他喃喃自语,给人家听到的,他低叹著∶「祖母,你不该将这套蓝宝石卖掉的。 」这两句话,引起了两个後果。第一个後果是这套蓝宝石珍饰,後来在拍卖之中,果然 以比珠宝商收购价格的十倍转手。 第二个後果是人家相信,这珍饰的卖主,是但丁的祖母,也相信但丁祖母手上,还 有著其他珍宝。 但丁一直过著花花公子的生活,在珠宝界和上层社会中,受到尊敬。珠宝界尊敬他 的理由和上层社会尊敬他的理由一样,全是由於他的特殊才能,几乎每一个认识他的豪 富,都想把自己的珍藏拿出来给他鉴定一下。 看完了但丁的资料,我不禁苦笑。 虽然他比普通人古怪,但是和「骗子」绝对搭不上关系。可是我却偏偏把他当作了 骗子!难怪他当时恼怒程度如此之甚。我吸了一口气,合上了文件夹,去看乔森时,只 见他仍然维持著原来的姿势,不时眨一下眼。 我道∶「这个人,比我想像中还要不简单,他参加这次展览┅┅」 乔森欠了一下身子∶「展品若被人看中,买主多半会要求由他来鉴定,所以他是大 会的特级贵宾。不过我总觉得这个人古里古怪的,你和他之间,有甚麽纠缠?」 我苦笑道∶「我们在酒吧中偶遇,他向我提及了一个宝藏,我把他当骗子轰了出去 。」 乔森听了,先是一呆,接著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很开心,这是这次我见到他之後 ,第一次看到他那麽开心,但是他笑了几声,立时又回复了沉郁道∶「他绝不会是骗子 ,这一点可以肯定。」 我又道∶「他随身所带著的钻石和宝石,我看比这个展览会中的任何一件珍宝更好 。」 ----------- 倪匡科幻屋扫校 标题 <<书路--搜灵>> 第四部∶我们的灵魂在哪里? 乔森听得我这样说,不禁呆了一呆,像是不明白我在说甚麽。我就把但丁解下皮带 ,将皮带的反面对著我,而在他的皮带的反面,有著许多钻石的经过,向乔森讲述了一 遍。 乔森静静地听著,并没有表示甚麽意见。等到我讲完,他才「嗯」地一声∶「看来 ,传说是真的。人家早就传说,但丁的祖母,当年离开君士坦丁堡,带走了一批奇珍异 宝。」 我道∶「那麽,照你看来,他向我提及的那个宝藏,是不是┅┅」 我想听听乔森的意见,出乎我意料之外,好端端在和我讲话的乔森,一听得我这样 问,不等我讲完话,陡然跳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分钟之内,乔森的行动之怪异,当真是奇特到了极点。 当然他的行动和言语,并不是怪诞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只是一个人在暴怒之後 的正常反应。可是问题就在於∶他绝对没有理由暴怒,我甚麽也没有说,只不过提及了 但丁所说的那个宝藏,想听听他的意见。 乔森自沙发上跳了起来,先是发出了一下如同夜枭被人烧了尾巴一样的怪叫声,然 後,双手紧握著拳,右拳挥舞著,看来像是要向我打来。 他的这种行动,已经将我吓了一大跳,不但立即後退了一步,而且立时拿起一苹沙 发垫子来,以防他万一挥拳相向,我可以抵挡。 可是他却只是挥著拳,而他的脸色,变成了可怕的铁青色,额上青筋绽起,声嘶力 竭叫道∶「你,甚麽宝藏?说来说去,就是宝藏,珍宝,金钱!」 他叫得极大声,我相信和我同楼的根德公爵、泰国公主他们,一定也可以听到他的 怪叫声。 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做甚麽才好,我只好道∶「冷静点,乔森,冷静点。」 由於我根本不知道他为甚麽要激动,所以也无从劝起,乔森继续暴跳如雷∶「钱、 珍宝、权位,这些就是我们的灵魂?连你,卫斯理也真的这样想,认为我们的灵魂,就 是亮晶晶的石头?」 不是看他说得那麽认真,我真将他当作神经病。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一双布满红丝 的眼睛,睁得老大,瞪著我,由他的眼中所射出来的那种光芒,充满怀疑、怨恨、不平 。 这时,我真不知道是发笑好,还是生气好,只好也提高了声音∶「你他妈的胡说八 道些甚麽?」 乔森伸出手来,直指著我的鼻子∶「你,你的灵魂在哪里?」 他突然之间,从语无伦次变成问出了这样严肃玄妙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别说我 没有准备,绝无法回答,就算在最冷静的环境之下,给我充分的时间,我也一样回答不 出来。 所以,我只好张口结舌地望著他,而乔森神态转变突兀,他问那句话的时候,声势 汹汹,但我还没有回答,他已经变得极度的悲哀,用近乎哭音问∶「你的灵魂在哪里? 我的灵魂在哪里?我们的灵魂在哪里?卫斯理,你甚麽都知道,求求你告诉我。」 他说到最後,双手紧握著,手指和手指紧紧地扭在一起,扭得那麽用力,以致指节 发白,而且发出「格格」的声响。 照乔森这种情形看来,他实在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像是对这人类自从有了 文明以来,就不断有人思考的问题,立刻就希望获得答案。 我不禁十分同情他。普通人情绪不稳定十分寻常。但是乔森,这种情形实在不应该 发生在他的身上,如今既然发生,一定有极其重大的原因。 我迅速地转著念,想先令他冷静下来,他又在哑著声叫道∶「你是甚麽都知道的人 ┅┅」 我也必须大声叫喊,才能令他听到我。而且这种接近疯狂的情绪会传染,我自己也 觉得渐渐有点不可克制起来。 我叫道∶「我绝不是甚麽都知道的人,世界上也没有人甚麽都知道。」 乔森的声音更高,又伸手指著我∶「你刚才提到了宝藏,我就像看到了你的灵魂。 」 我真是啼笑皆非∶「你才在问我的灵魂在甚麽地方,又说看到了我的灵魂,既然看 到了,又何必问我?」 这两句话,我才一讲出口,就非常後悔,因为我这两句话有逻辑,因为,既然,何 必,等等。而乔森这时,根本半疯狂,和他去讲道理,那有甚麽用处? 果然,我的话才一出口,他就吼叫道∶「你的灵魂,就在那些珍宝里面,所谓宝藏 ,藏的不是其他,就是人的灵魂,我们的灵魂。」 我疾转过身去,拿起酒瓶,对准瓶口,「咕嘟」喝了一大口酒。 酒有时能令人兴奋,有时也会使人镇定。我感到酒的暖流在身体之中流转,我已经 感到,从他自沙发上忽然跳起,倒并不是全部语无伦次,而有一定目的。不知道由於他 的表达能力差,还是我的领悟力差,我没法子弄得明白他究竟想表达甚麽。 我转回身,乔森又坐了下来,双手捧著头,身子微微发抖,看来正十分痛苦。 我向他走过去,手按在他的肩上,他立时又将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我道∶「乔森,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表达些甚麽,真的不明白。」 乔森呆了片刻,才抬起头,向我望来,神情苦涩。他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之内,神 情变化之大、之多,真是难以描述。 这时,他说∶「算了,算我刚才甚麽都没有说过。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冲动。」 我皱著眉∶「乔森,你在承受著甚麽压力?可不可以告诉我?」 乔森转过头去,不望向我∶「你在胡说些甚麽?谁会加压力给我?」 我真是很生气,冷笑一声∶「那麽,在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谁在你的房间里?」 乔森陡然震动了一下,但他真是一个杰出的情报人员,那一下震动,如此之短暂, 不是我早留了意,根本看不出来。接著,他就打了一个哈哈∶「甚麽人在我房间?你这 鬼灵精,你怎麽知道我在房间里收留了一个女人?」 我替他感到悲哀,他以为自己承认风流,就可以将我骗过去,我本来不想太过问人 家的事,如果这个人存心不告诉我。可是想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来骗我,那可不成。 我立时冷笑了一声∶「你和那女人的对话,倒相当出众。」接著,我就将在电话里 听到的,乔森不是对我讲的那句话,学了出来∶「求求你,别再来麻烦我了,我没有, 真的没有,我不知道┅┅」 我学著他讲话的腔调,自度学得十分像。自然也是由於学得像的缘故,所以他一听 就知道我在说些甚麽,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乔森发出了一下怒吼声,瞪著我∶「我不知道你有偷听人讲话的习惯。」 我直指著他∶「你的脑筋怎麽乱成这样子,我有甚麽可能偷听到你的讲话?是你自 己性太急,还没有放下电话听筒,就急不及待地对另一个人讲话,我才听到了那几句。 」 乔森将双手掩著脸,过了一会才放下来,道∶「我们别再讨论这些事了好不好?」 我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乔森,我们是朋友,我想帮你。」 乔森忽然笑了起来,充满嘲弄,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说我大言不惭,我说要帮他, 而他则认定根本没有人可以帮得了! 我了解乔森这个人,要在他的口中问出他不愿说的事情来,那是极困难的事。 我大可以舍难求易,另外找寻途径,去了解整个事实的真相。 所以,我摊了摊手,也不再表示甚麽∶「真对不起,耽搁了你的时间。」 乔森知道我在讽刺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再接下去,他站了起来。 乔森道∶「但丁向你提及的宝藏,可能是真有的,他是鄂斯曼王朝的最後传人,或 许知道他祖上的一个秘密宝藏地点。」 我和他客客气气∶「多谢你提醒我这一点,有适当的机会,我会向他道歉。」 乔森向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又道∶「给金特的请柬已经准备好了,要再麻烦你一 次。」 想到要去见金特这个怪人,心中实在不是怎麽舒服,可是那既然是答应过的事,倒 也不便反悔。 乔森打开门,走了出去,我看到门外走廊上的保安人员,在向他行礼。 乔森走了之後,我又将但丁的资料翻了一遍,没有甚麽新的发现。然後,我躺了下 来,细细想著刚才乔森突然之际大失常态的那一段,回想著乔森所说过的每一个字,每 一句话。 他所说的话不连贯,听来毫无意义。乍一听来,像是甚麽道德学家在大声疾呼,要 重振世道人心。 他提到了人的灵魂,又说到了人的灵魂和钻石珍宝的一些关系,不明白他想表达甚 麽,再加上逼问,哀求,想知道人的灵魂在哪里。 我翻来覆去想著,除了「这是一个精神失常者讲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个结论, 想不出还有甚麽别的可能。 我叹了一声,决定从明天起,要做一番工作,去查一查乔森的身上,究竟发生了甚 麽事。 第二天醒得相当迟,当我到楼下去进食之际,一个女职员拿了一个极精致的大信封 ,来到我的面前∶「卫先生,这是乔森先生吩咐交给你的,是给金特先生的一份请柬。 」 我点了点头,顺口问∶「乔森先生呢?」 女职员道∶「我没有看到他。」 到了金特所住的那幢大厦,两个司阍一看到我,极其恭敬,瞎七搭八讲了很多应酬 话,我也不去理会他们。 司阍在我一进电梯就通知了金特,所以,我一走出电梯,居然看到这位神秘的、不 爱讲话的金特先生,当门而立,向我作了一个手势,邀请我去。我跟著他走进去,将请 柬交给他。 我没有和金特寒暄说话的准备,已经转身过去。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金特居然叫住 了我。叫住一个人,最简单的叫法,应该是「等一等」,可是他只说了一个字∶「等。 」 我站在电梯门口,并不转回身,等他再开口。金特却没有再出声,我等了片刻,电 梯门打开,他既然不出声,我也没有必要再等下去,所以电梯门一打开,就向前跨出了 一步。就在这时候,金特才又算是开了金口,这一次,他总算讲了两个字∶「请等。」 我转过身来,望著他,一字一顿∶「如果你有甚麽话要对我讲,我必须以正常人的 方式和我讲话。像你这种讲话方式,我实在受不了,也无法和你作正常的交谈。」 金特皱著眉,我提出是最起码的要求,可是从他的神情看来,却像那是最难做到的 事,他倒真是在认真考虑,而且考虑了好几分钟之久,才叹了一声∶「不爱讲话,是我 的习惯,因为我认为人与人之间,重要的是思想交流。」 他讲了这几句话之後,又顿了一顿,才又道∶「语言交流可以作伪,思想交流不能 。」 我道∶「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恕我愚鲁,我没有法子和你作思想交流。」 金特又望了我半天,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是的,你很出色,但是思想交流,不 行。」 我可以承认自己一点也不出色,可是他讲话的这种神情语气,我实在受不了,冷笑 道∶「请举出一个例子来∶谁能和你作思想交流?」 金特像是想不到我会这样问他一样,睁大了眼望著我,过了一会,才摇著头∶「没 有。」 我不肯放过他∶「没有人?这是甚麽意思?如果没有人可以和你作思想交流,那就 等於说,根本就没有思想交流这回事。」 金特听得我这样说,只是淡然笑了一下,并不和我争辩。我也故意笑了起来∶「对 ,普索利爵士第一次介绍我和你认识之际,曾提及你的专长,或许,你指的思想交流, 和灵魂一起进行,哈哈。」 我自以为说了一些他无法反驳的幽默话,但是金特却仍然是淡然一笑,一点也不想 和我争辩。我倒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问∶「你叫住了我,有甚麽事?」 金特想了一想,才道∶「告诉乔森,我要请柬,受人所托,那个——人对我说,他 曾见过乔森,选择了他做——对象,想——寻找搜索——唉,算了,我很久没有讲那麽 多话了,有点词不达意。」 金特非但讲得词不达意,而且断断续续,我要十分用心,才能将他讲的话听完,可 是听完之後,一点不明白他讲甚麽。 我还在等他讲下去,可是他却挥著手,表示他的话已经讲完了。 那时,我真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笑,心里想∶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乔森和金特的 话,都是那麽怪,那麽无法理解? (後来,我才知道乔森和金特两个人所讲的根本是同一件事。这件事,的确不容易 理解,难怪我一点也听不懂。) 我又问道∶「没有别的话了?」 金特再想了一想∶「乔森很受困扰┅┅」 他讲到这里,我就陡然一震,金特怎麽知道乔森很受困扰? 乔森这两天的情形,用「精神受到困扰」来形容,再恰当也没有。而且,我也正试 图要找出他为甚麽会这样的原因。所以,我忙道∶「你知道他为甚麽会这样子?」 金特皱著眉∶「他受一个问题的困扰,这个问题,唉,他回答不出,你可以对他说 ┅┅」 他讲到这里,停了片刻,才又道∶「你可以提议他,用『天国号』事件,作为回答 。」 一听得金特这样讲,我心中的疑惑,真是至於极点。 一时之间,我盯著金特,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可以肯定,乔森对金特并不是十分了解。可是这时,听金特的话,他对乔森,却 极其了解。他知道乔森近来精神受到困扰,那还不算是稀奇,可是连「天国号」的事情 他也知道,那就有点不可思议。 所谓「天国号」事件,我在前面已经提及过,那是乔森在充当「沉船资料搜集员」 期间的事。我听乔森提起过这件事之後,根本无法证实实际上曾经有过这样的一艘日本 军舰。 金特看到我望著他不说话,又再次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他没有话说了。 我呆了片刻∶「你对乔森的了解,倒相当深。」 金特只是摊了摊手,我又道∶「连『天国号』的事,你也知道?」 金特总算有了回答∶「我也不很详细,是┅┅人家告诉我的。」 我还想问下去,金特已经下了逐客令∶「对不起,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闲谈了。 」 我不禁叫了起来∶「不是闲谈!乔森的精神受到困扰,极度不安,有时还会突然之 间,接近疯狂,我是他的朋友,我要找出原因来。」 金特不耐烦地说∶「问他。」 我怒道∶「他不肯说。」 金特叹了一声∶「他可以说,一定说了。他不能说,我也不能说。」 我真想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把他拉过来,重重打他一个耳光。这家 伙,他不说他不知道,而说他不能说。 这就是说,他知道乔森精神受困扰的原因,可是不告诉我!我闷哼一声,掉头就走 。闷了一肚子的气,回到酒店,就冲进了乔森的办公室。 乔森正在忙著,和几个人在争辩著甚麽,我一进去,就对那几个人大声呼喝∶「出 去,我和乔森有话要说。」讲完之後,我就用力向其中的一个人,推了一下,那人被我 推得踉跄跌出了三步。 其馀的人一看到我来势汹汹,一时之间,也吃不准我是甚麽来路,忙不迭地退了出 去。 乔森对我的行为不以为然∶「卫,你发甚麽疯?」 我冷冷地道∶「一个人只有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才会这样。」 乔森皱著眉,我又道∶「我见到了金特,他又向我说了一些语无伦次的话,他说你 正受著一个问题的困扰,无法回答。」 乔森陡然一震,神情看来有点失魂落魄,喃喃自语∶「他怎麽知道,他怎麽知道。 」 我来到他的面前∶「他不单知道,而且还告诉了我一个你可以答覆这个问题的方法 。」 乔森更大受震动,双眼惘然∶「能够回答?怎麽回答?回答有?在哪里?回答没有 ?怎麽会没有?」 我真是听得呆住了。乔森自问自答,提供了他受到困扰的那个问题究竟是甚麽! 问题问他「是不是有著甚麽东西」。 可是我不明白有甚麽难回答,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我一面想著,一面忍不住问他道∶「那麽,究竟有还是没有?」 乔森神情惘然之极。 他望著我,其实他根本看不到我,原因是他的思绪,正深深受著这个问题的困扰。 他仍然在自言自语∶「连你也这样来问我,你也┅┅」 他没有讲出第二遍来,门陡然打开,一个一望而知是大亨型的人物,怒气冲冲走了 进来∶「乔森,你究竟在干甚麽?这是工作时间。」 这个人这样讲,我立时可以知道两件事∶一件是这个人可能是乔森的上司——我在 一分钟之後,就证实了这一点。 这个人是乔森工作的那个大保险联盟的董事会主席,是世界著名的保险业钜子。第 二件事,我可以肯定,这个大亨型的人要倒霉了,乔森绝不会容忍任何人用这样的态度 来对他说话。 果然,那人的话日一出口,乔森的神情,就回复了常态,他先是冷冷地盯著那个大 亨,盯得那大亨认为自己的脸上,爬满了毛毛虫。然後,他道∶「对,工作时间不应该 谈私人的事。」 那大亨还有馀怒∶「当然是。」 我已经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乔森在我发出笑声的同时∶「那就算现在不是我 的工作时间好了,主席先生,再见。」 他说著,就向外走了出去,我立时跟了出去,因为这是我早已料到的结果,所以, 我和乔森几乎是同时走出去的。那大亨僵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怎样才好,我在他身边 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他半秃的脑袋上,已经隐隐有汗珠在冒出来。 走出了办公室,我推了乔森一下∶「真不好意思,累你失掉了工作。」 乔森道∶「见他妈的鬼工作,卫,你也不能在这酒店住下去了,快搬走吧,我去处 理一些事,就会来找你。」 乔森这时候,才算是我认识的乔森,我们一起哈哈大笑,身边的人都莫名其妙望著 我们。 乔森说不干就不干,这真是痛快之极,他吩咐我搬出去,我当然从命,我拍了拍他 的肩道∶「如果你所受的那种困扰,是由工作而来┅┅」 乔森不等我讲完,就道∶「绝不是。」 我道∶「那好,金特说,你可以用『天国号』的事,来作回答。」 乔森呆了一呆,摇著头∶「行吗?」 我有点啼笑皆非∶「我根本不知道你的问题是甚麽,怎麽知道行不行?」 乔森道∶「对,我会和你详细说┅┅」他说了这一句,就对两个站在他面前的工作 人员叫道∶「我已经不干了,有甚麽问题,请在工作时间中的董事会主席自己去解决。 」 那两个工作人员本来大概是有甚麽事要向他请示的,给他这样吼叫了一下,吓得不 知怎样才好。他又转过头来向我道∶「你等我,我会向你详说一切经过。」 他说著,就匆匆向前,走了出去。这时,走廊中来往的人相当多,等他走了开去之 後,我才陡地想起一件事来,他叫我搬出这家酒店,他不再为这个珠宝展览工作,我再 住下去,自然无趣。可是,搬离了这家酒店之後,住到甚麽地方去,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又怎麽和我联络? 一想到那一点,我立时叫道∶「乔森,乔森。」 当我这样叫的时候,他正转过走廊,并没有转过身来。我忙向前奔去,当我转了弯 ,不见乔森。那里有好几个出口,我正想找人问,看到了但丁·鄂斯曼带著一副傲然的 神情,迎面走来。 他一看到了我,立时十分愤怒。这是一个我向他表示歉意的好机会。我现出友好的 笑容,向他迎了上去∶「请问,有没有看到乔森?」 但丁闷哼了一声∶「没有。」 看来他有点不怎麽想理我,但是我却看出,他其实很想和我讲话。我忙道∶「由於 一点意外,我会搬出这家酒店,你有甚麽好的酒店可以推荐?」 我知道豪华享受是他的特长,所以我才这样问他。果然,他的神情好看多了,立时 背出了一连串一流酒店的名字,然後肯定了其中的一家∶「我建议你住这一家,经理是 我的好朋友,要是他回答你没有空房间,你提我的名字。」 我道∶「谢谢你,如果你有事情,可以到那里来找我。」 但丁的自尊性相当强,他立时道∶「我不会有甚麽事找你。」 可是他在这样说了之後,样子又有点後悔,欲语又止,我笑著,向他眨著眼,指著 他腰际的皮带∶「如果你不怕我将你身上所带的珠宝抢走,你就应该有勇气来见我。」 但丁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你这┅┅」他本来不知道想骂我甚麽,後来大概 是怕得罪我,所以陡地住了口,随即道∶「这些,实在算不了甚麽,据我的祖母说,我 们家族的珍宝,是世界之最。」 我道∶「关於这一点,我没有疑问,鄂斯曼王朝统治欧亚两洲大片土地达七百年之 久。」 但丁高兴了起来,主动伸出手来和我相握∶「我会来找你,和你详谈。」 我忙道∶「欢迎,欢迎。如果你见到乔森,请告诉他我住在你推荐的那家酒店。」 但丁听得我这样说,略皱了皱眉∶「卫,话说在前头,我要对你说的一切,不想有 任何第三者参与。」 我立时道∶「那当然,我不会广作宣传。」 但丁的样子很高兴,和刚才充满敌意,大不相同。我和他分了手,去找乔森,问了 几个人,都说没见到他,只好放弃了。 我虽然没能告知乔森我将搬到哪里去,但是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素知乔森的能 力,纽约虽大,我深信就算我躲在一条小巷子中,他也一样可以找到我的。 我回到大堂,向酒店经理表示我要迁出。经理先是大为错愕,接著却高兴莫名,立 时转头吩咐一个职员∶「决去通知哈逊亲王,我们有一间一流套房,请他搬进来。」 我回到房中,收拾行李离开,搬进了但丁所推荐的那家酒店。 我知道很快就会有很多事做。第一,乔森会把他为甚麽受到困扰的经过告诉我。我 感到事情极其神秘,连乔森这样出色,都会如此失常,可知事情绝不单纯。 其次,但丁还会来向我提及他的那个「宝藏」,这至少是一件有趣的事。 略为休息一下之後,我离开酒店,到处逛逛,离开时吩咐了酒店,如果有人来找我 ,请他稍等,有电话来的话,记下打电话者的姓名和联络地址。 我逛了大约一小时,就回到了酒店,才回房间,就有人敲门,一个侍应生,用一苹 纯银的盘子,托著一张纸条∶「先生,你的信。」 我心中想,乔森果然了不起,一下子就查到我住在甚麽地方了。可是当我向那张纸 看去时,我不禁呆了一呆,纸摺成四方形,上面有我的英文名字,但也有几个汉字∶卫 斯理先生启。 这不是乔森给我的信,难道是但丁给的?我知道但丁会好几国语言,但是我不认为 他会写这样端正的汉字。 我拿起了那张纸,发了一会怔,才给了小账,打开那张纸,更出乎意料之外,那是 一封短信,而竟然是用日文写的∶ 「卫先生,乔森先生吩咐我先来见你,我来的时候,适逢阁下外出,我会在一小时 之後再来。青木归一谨上。」 我心里十分纳罕。乔森果然已经知道我住到这家酒店,可是他为甚麽自己不来,却 派了一个日本人来?这个叫青木归一的日本人,又是何方神圣?乔森行事有点神出鬼没 。 大约过了不到半小时,敲门声传来,一个身材矮小的日本人站在门口。 他看来已有将近六十岁。头发乱,双手搓弄著一顶旧帽子,上身穿著一件破旧的, 有著好几个洞的蓝色旧毛衣,裤子皱得像麻花。最惹眼的是他赤著脚,拖著一双旧皮鞋 改成的拖鞋。 那日本人的衣著虽然破烂,但是气度倒还可称轩昂;他一看到了我,就鞠躬,行礼 ∶「卫先生?我就是青木归一。」 我也忙鞠躬还礼,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身分,但乔森要他来见我,一定有重大的原因 。 ----------- 倪匡科幻屋扫校 标题 <<书路--搜灵>> 第五部∶「天国号」上不可思议的事 青木进来之後,神态有点拘束,我道∶「请坐,青木先生是┅┅」 青木的身子挺直∶「日本海军中尉。」 我有点觉得好笑,那个军衔,当然是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事。他看到我对他身 分,没有甚麽反应,又道∶「我最後的职位,是『天国号』通讯室主任。」 我呆了一呆,「天国号」!我对「天国号」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我也曾对这艘所 谓日本最大的军舰作过调查∶这艘军舰根本不存在。 青木归一曾在这艘军舰上服役,似乎可以证明这艘军舰存在? 即使这艘军舰在极度的秘密之下存在,据乔森说,「天国号」上全体官兵,在知道 了日本战败,无条件投降之後,已经全部因为主动沉舰而死亡,如何还会有一个生存者 ? 我十分疑惑,「嗯嗯」地答应著,青木伸手在他那件残旧的毛衣内,取出了一个胶 袋,再从胶袋之中,取出了一份证件,郑而重之地交了给我。 证件打开,有他的照片,看起来极年轻,轮廓依稀,名字和军衔、职位,也正如他 所说。 这份证件极特别∶在封底上注明∶凡持有本证件之人员,必须明白本证件绝对机密 ,即使明知对方也持有同类证件,也决不能在他面前展示。持有本证件人员,必须严格 遵守,若有违法,严厉惩处。 我看著这几行说明,青木现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那是当时的事,现在,连军法 都不存在了,当然不会┅┅有甚麽惩处了。」 青木不解释倒还好,他这样一解释,我倒有点吃惊。因为事情已经相隔超过了三十 年,青木仍然有犯罪感。可知当时的告诫,何等严厉。 我为了尊重对方,把证件双手还了给他,他又郑而童之收起,我道∶「这艘『天国 号』,好像十分神秘,世人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 青木道∶「是的,它在建造的时候,已经严守秘密,在各地船厂造了零件,又运到 琉球群岛的一个小岛上去装配,当时除了主持其事的几个海军将领,谁也不知道有这样 一艘超级军舰在建造。等到军舰建成,调到舰上服役的,全是最优秀的海军官兵,我们 的舰长,是山本五十六大将┅┅」 我一直在用心听著青木的叙述,可是听到他这一句话,就忍不住脸上变色∶「青木 先生,请你讲事实,我不要听神话。」 青木霍然站直了身子,看他的样子,是尽量在抑制著激动,维持礼貌。以一种相当 宏亮的声音道∶「卫先生,我在世界上只有一个朋友∶乔森先生。乔森先生对我说,要 我对你讲出事实来,我现在讲的是事实,不是神话。」 他的态度是如此严肃,倒使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刚才没有听错?你 说的『天国号』的指挥官,是山本五十六大将?」 青木用极恭敬的语调大声答道∶「是。」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刚才我其实已经听得很明白,山本五十六这个名字,在日语 的发音上有点古怪,其中「五十」,和作为数字的「五十」发音不同,另外有一个读法 ,不可能听错。 我也用认真的语气道∶「青木先生,世界上人人都知道,山本大将,死在他的座驾 机上,他驾机被击落,还能当甚麽指挥官?」 青木压低了声音∶「这是一个大秘密,卫先生,当我们获知指挥官是山本大将时, 我们也不能置信,当我们看到大将时才知道这个秘密。」 我不明白他说的「秘密」是甚麽,瞪著眼看他,青木道∶「所谓山本上将座驾机被 击落的经过,你知道?」 我「嗯」地一声,点了点头。当年日本海军上将山本五十六的座驾机,由於密码被 盟军情报人员截获,盟军飞机,在太平洋上空,进行截击,将座驾机击落,日本方面, 也正式宣布了他的死亡。简单的经过,就是这样,难道┅┅我正在疑惑著,青木已经道 ∶「一切经过,全是刻意安排的。故意露密码,让美军以为大将在那架飞机上,使美 军将那架飞机击落,然後,大本营方面,就宣布大将死亡,而实际上,山本大将就是『 天国号』计画的主持人。」 青木的这一番话,将我听得目瞪口呆。山本五十六的死,盟军方面,有把他座驾机 击落的纪录片,可是纪录片所记录的,只不过是飞机中弹後散成碎片的镜头。要是山本 五十六根本不在那架飞机上? 而事实上,山本五十六的尸体,一直没有被发现。一般人都相信飞机在高空中被击 成碎片之後,机内人员的尸体,绝不可能再保持完整,当然找不到。但这也是山本用来 掩饰他死亡的最好办法。 青木一直望著我,过了一会,才道∶「事情很难令人相信,而且知道的人极少,到 现在为止,只有我可以绝对肯定这件事是事实。」 我吸了一口气,我本来就可以接受任何不可思议的事,而且,青木所说的,也不算 是荒谬透顶。假定在大战後期,日本海军有这样一个秘密的计画,玩了这样的把戏,也 不算特别不可想像。 假定青木所说的是事实,他刚才所讲的最後一句话,我却还有不明白之处,所以我 问道∶「怎麽会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当年『天国号』上,据说有接近两千名官兵,他们 ┅┅」 青木的神情,古怪而难以形容,像是疑惑,也像是恐惧。 我忙道∶「对不起,听说,『天国号』上全体官兵,都自杀了?」 青木喃喃地道∶「可以这麽说,不过┅┅不过当年发生在『天国号』上的事,实在 很怪,怪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真是┅┅怪极了。」 青木在这样说的时候,疑惑和惊恐交集的神情更甚。我对於「不可思议」、「实在 很怪」的事,一直有莫大的兴趣,尤其「天国号」充满了神秘,再加上有山本五十六大 将这一段戏剧化的事做引子,我相信发生在「天国号」上的事,一定极其有趣。 但是我也想到,我身上悬而未决的事够多了,有乔森的事,有但丁的事,是不是还 需要节外生枝,加上青木的事呢? 我迟疑了一下,决定放弃。 (我这时,当然不知道青木的故事,和整件事有关联的,甚至於是整件事的关键。 就像我这时,也不知道但丁的事和乔森的事有关联。) 我用很委婉的语气道∶「青木先生,我对於你所说的事,有极度的兴趣。可是最近 我很忙,恐怕没有馀暇去兼顾,所以┅┅」 青木陡然瞪大了眼∶「你不想听我叙述当年的事?」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青木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来,而且带著点恼怒∶「这┅┅是甚麽意思,乔森先生没 有对你说过?」 我摊了摊手∶「说过甚麽?你来看我,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青木显得极其懊丧 ∶「可是┅┅可是乔森说,他要我先把当年在『天国号』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他还要 我越详细越好。」 我知道乔森不会做没有作用的事,所以问道∶「他没有说是为了甚麽?」 青木道∶「没有,他只是说,要我把一切经过告诉你,因为由我来说,细节比较详 尽,由他来转述,或许会有错漏。」 我「哦」地一声。乔森要青木来对我讲这件事,一定有极其重大的作用。 我倒了一杯酒给他,他一口喝乾。我再倒了一杯给他∶「对不起,我一定会仔细听 你的叙述。」 青木又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乾∶「我会讲得十分详细,但是请你不要发问。因为其 中有一些事,我只是把事实的经过讲出来,究竟为甚麽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完全不知道 。多少年来,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不单是我,我曾和乔森先生共同研究过,也一样 不明白。」 我道∶「好的,请你说。」